《減字木蘭花·立春》
宋代·蘇軾
春牛春杖,無限春風(fēng)來海上。便與春工,染得桃紅似肉紅。
春幡春勝,一陣春風(fēng)吹酒醒。不似天涯,卷起楊花似雪花。
譯文及注釋
譯文
牽著春天的泥塑耕牛,拉起春天的泥塑犁杖,泥塑的耕夫站在二者的近旁。春風(fēng)無限,來自海上。于是請來春神的神功,把桃花紅染得像肉色紅。
豎立春天的綠幡,剪成春天的彩勝。一陣春風(fēng),吹我酒醒。此地不像海角天涯,卷起的楊花,頗似雪花。
注釋
⑴減字木蘭花:原唐教坊曲,雙調(diào)四十四字,與“木蘭花”相比,前后片第一、三句各減三字,改為平仄韻互換格,每片兩仄韻,兩平韻。
⑵己卯:宋哲宗元符二年(1099)。儋耳:古代地名,在今海南境內(nèi)。治所在今海南省儋州市西北。
⑶春牛:即土牛,古時農(nóng)歷十二月出土牛以送寒氣,第二年立春再造土牛,以勸農(nóng)耕,并象征春耕開始。春杖:耕夫持犁杖而立,杖即執(zhí),鞭打土牛。也有打春一稱。
⑷丐:乞求。春工:春風(fēng)吹暖大地,使生物復(fù)蘇,是人們將春天比喻為農(nóng)作物催生助長的農(nóng)工。
⑸肉紅:狀寫桃花鮮紅如血肉。
⑹春幡(fān):春旗。立
春日農(nóng)家戶戶掛春旗,標(biāo)示春的到來。也有剪成小彩旗插在頭上,或樹枝上。春勝:一種剪成圖案或文字的剪紙,也稱剪勝,以示迎春。
⑺天涯:多指天邊。此處指作者被貶謫的海南島。
⑻楊花:即柳絮。
賞析
這首詞是作者被貶海南時所作,是一首詠春詞。作者以歡快的筆觸描寫海南絢麗的春光,寄托了他隨遇而安的達(dá)觀思想。
此詞上、下片句式全同,而且每一片首句,都從立春的習(xí)俗發(fā)端。古時立春日,“立青幡,施土牛耕人于門外,以示兆民(兆民,即百姓)”(《后漢書·禮儀志上》)。春牛即泥牛。春杖指耕夫持犁仗侍立;后亦有“打春”之俗,由人扮“勾芒神”,鞭打土牛。春幡,即“青幡”,指旗幟。春勝,一種剪紙,剪成圖案或文字,又稱剪勝、彩勝,也是表示迎春之意。而兩片的第二句都是寫“春風(fēng)”。上片曰:“無限春風(fēng)來海上”。作者《儋耳》詩也說:“垂天雌霓云端下,快意雄風(fēng)海上來”。風(fēng)從海上來,不僅寫出地處海島的特點,而且境界壯闊,令人胸襟為之一舒。下片曰:“一陣春風(fēng)吹酒醒”,點明迎春儀式的宴席上春酒醉人,興致勃發(fā),情趣濃郁。兩處寫“春風(fēng)”都有力地強化全詞歡快的基調(diào)。接著上、下片對應(yīng)著力寫景。上片寫桃花,下片寫楊花,紅白相襯,分外妖嬈。寫桃花句,大意是乞得春神之力,把桃花染得如同血肉之色一般。丐,乞求。這里把春神人格化,見出造物主孳乳人間萬物的親切之情!安凰铺煅,卷起楊花似雪花”句,是全詞點睛之筆。海南地暖,其時已見楊花;而中原,燕到春分前后始至,與楊柳飛花約略同時。作者用海南所無的雪花來比擬海南早見的楊花,謂海南跟中原景色略同,于是發(fā)出“不似天涯”的感嘆。
此詞禮贊海南之春,古代詩詞題材中有開拓意義。同時詞又表達(dá)作者曠達(dá)之懷,對我國舊時代知識分子影響深遠(yuǎn)。這是蘇軾此詞高出常人的地方。這首詞大量使用同字。把同一個字重復(fù)地間隔使用,有的修辭學(xué)書上稱為“類字”。本來,遣詞造句一般要避免重復(fù)。《文心雕龍·練字第三十九》提出的四項練字要求,其中之一就是“權(quán)重出”,以“同字相犯”為戒。但是,作者偏偏利用“同字”,結(jié)果反取得異樣的藝術(shù)效果,不但音調(diào)增加美聽,而且主旨得到強調(diào)和渲染。這又是蘇詞高出他人之處。全詞八句,共用七個“春”字(其中兩個是“春風(fēng)”),但不平均配置,有的一句兩個,有的一句一個,有三句不用,顯得錯落有致;而不用“春”字之句,如“染得桃紅似肉紅”,“卷起楊花似雪花”,卻分別用了兩個“紅”字,兩個“花”字。事實上,作者也許并非有意要作如此復(fù)雜的變化,他只是為海南春色所感發(fā),一氣貫注地寫下這首詞,因而自然真切,樸實感人,而無絲毫玩弄技巧之弊。這也是蘇詞不同流俗的地方。
賞析二
海南島在宋時被目為蠻瘴僻遠(yuǎn)的“天涯海角”之地,前人偶有所詠,大都是面對異鄉(xiāng)荒涼景色,興起飄零流落的悲感。蘇軾此詞卻以歡快跳躍的筆觸,突出了邊陲絢麗的春光和充滿生機(jī)的大自然,在中國詞史中,這是對海南之春的第一首熱情贊歌。蘇軾與其他逐客不同,他對異地風(fēng)物不是排斥、敵視,而是由衷地認(rèn)同。他當(dāng)時所作的《被酒獨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覺四黎之舍》詩中也說“莫作天涯萬里意,溪邊自有舞雩風(fēng)”,寫溪風(fēng)習(xí)習(xí),頓忘身處天涯,與此詞同旨。蘇軾一生足跡走遍大半個中國,或是游宦,或是貶逐,但他對所到之地總是懷著第二故鄉(xiāng)的感情,這又反映出他隨遇而安的曠達(dá)人生觀。
《減字木蘭花》上、下片句式全同。此詞上、下片首句,都從立春的習(xí)俗發(fā)端。古時立春日,“立青幡,施土牛耕人于門外,以示兆民”(《后漢書·禮儀志上》)。上、下片首句交代立春日習(xí)俗后,第二句都是寫“春風(fēng)”:一則曰“無限春風(fēng)來海上”。作者《儋耳》詩也說:“垂天雌霓云端下,快意雄風(fēng)海上來!憋L(fēng)從海上來,不僅寫出地處海島的特點,而且境界壯闊,令人胸襟為之一舒。二則曰“一陣春風(fēng)吹酒醒”,點明迎春儀式的宴席上春酒醉人,興致勃發(fā),情趣濃郁。兩處寫“春風(fēng)”都有力地強化全詞歡快的基調(diào)。以后都出以景語:上片寫桃花,下片寫楊花,紅白相襯,分外妖嬈。寫桃花句,大意是乞得春神之力,把桃花染成粉紅。這里把春神人格化,見出造物主孳乳人間萬物的親切之情。寫楊花句,卻是全詞點睛之筆。海南地暖,其時已見楊花。作者次年人日有詩云“新巢語燕還窺硯”,方回《瀛奎律髓》評此詩云:“海南人日,燕已來巢,亦異事!痹瓉碓谥性,燕到春分前后始至,與楊柳飛花約略同時。以此知海南物候之異,楊花、新燕并早春可見。而早春時節(jié),中原時或降雪。作者用海南所無的雪花來比擬海南早見的楊花,那么,海南即是跟中原一般景色。于是發(fā)出“不似天涯”的感嘆了!@是全詞的主旨所在。
如前所述,此詞內(nèi)容一是禮贊海南之春,在中國古代詩詞題材中有開拓意義;二是表達(dá)作者曠達(dá)之懷,對中國舊時代知識分子影響深遠(yuǎn)。這是蘇軾此詞高出常人的地方。以南北宋之交的朱敦儒的兩首詞來對讀,朱的《訴衷情》也寫立春:“青旗彩勝又迎春,暖律應(yīng)祥云。金盤內(nèi)家生菜,宮院遍承恩。時節(jié)好,管弦新,度升平;蒿L(fēng)遲日,柳眼梅心,任醉芳尊!边@里也有“青旗”、“彩勝”、“惠風(fēng)”、“柳眼”、“醉尊”,但一派宮廷的富貴“升平”氣象,了解南北宋之交政局的讀者自然會對此詞產(chǎn)生遺憾和失望。比之蘇詞真切的自然風(fēng)光,遜色得多了。朱敦儒另一首《沙塞子》說:“萬里飄零南越,山引淚,酒添愁。不見鳳樓龍闕又驚秋。九日江亭閑望,蠻樹繞,瘴云浮。腸斷紅蕉花晚水西流!边@是寫南越的重陽節(jié)。但所見者為“蠻樹”、“瘴云”,由景引情者為“山引淚,酒添愁”,突出的是“不見鳳樓龍闕”的流落異鄉(xiāng)之悲。朱敦儒此詞作于南渡以后,思鄉(xiāng)之愁含有家國之痛,其思想和藝術(shù)都有可取之處,吳曾《能改齋漫錄》卷十七“顏持約詞不減唐人語”條也稱贊此詞“不減唐人語”。但此類內(nèi)容的詞作在當(dāng)時詞人中不難發(fā)現(xiàn),與蘇詞相比,又迥異其趣。二詞相較,對異地風(fēng)物有排斥和認(rèn)同的差別,從而更可見出蘇詞的獨特個性。
這首詞在寫作手法上的特點是大量使用同字。把同一個字重復(fù)地間隔使用,有的修辭學(xué)書上稱為“類字”。(如果接連使用稱“疊字”,如李清照《聲聲慢》“尋尋覓覓,冷冷清清,凄凄慘慘戚戚”。)清人許昂霄《詞綜偶評》云:“《玉臺新詠》載梁元帝《春日》詩用二十三‘春’字,鮑泉奉和用三十‘新’字······余謂此體實起于淵明《止酒》詩,當(dāng)名之曰‘止酒詩體’!北緛,遣詞造句一般要避免重復(fù)!段男牡颀垺ぞ氉值谌拧诽岢龅乃捻椌氉忠,其中之一就是“權(quán)重出”,以“同字相犯”為戒。但是,有的作者偏偏利用“同字”來獲得別一種藝術(shù)效果:音調(diào)增加美聽,主旨得到強調(diào)和渲染。而其間用法頗多變化,仍有高下之別。陶淵明的《止酒》詩,每句用“止”字,共二十個,可能受了民間歌謠的影響,畢竟是游戲之作。梁元帝《春日》詩說:“春還春節(jié)美,春日春風(fēng)過。春心日日異,春情處處多。處處春芳動,日日春禽變。春意春已繁,春人春不見。不見懷春人,徒望春光新。春愁春自結(jié),春結(jié)誰能申。欲道春園趣,復(fù)憶春時人。春人竟何在,空爽上春期。獨念春花落,還似昔春時!惫彩司渚褂枚齻“春”字,再加上“日日”、“處處”、“不見”等重用兩次,字法稠疊,頗嫌堆垛。再如五代時歐陽炯《清平樂》:“春來階砌,春雨如絲細(xì)。春地滿飄紅杏蒂,春燕舞隨風(fēng)勢。春幡細(xì)縷春繒,春閨一點春燈,自是春心繚亂,非干春夢無憑。”這首詞也寫立春,為突出傷春之情,一連用了十個“春”字,句句用“春”,有兩句用了兩個“春”字,也稍有平板堆砌之感。蘇軾此詞卻不然。全詞八句,共用七個“春”字(其中兩個是“春風(fēng)”),但不平均配置,有的一句兩個,有的一句一個,有三句不用,顯得錯落有致;而不用“春”字之句,如“染得桃紅似肉紅”,“卷起楊花似雪花”,卻分別用了兩個“紅”字,兩個“花”字。其實,蘇軾在寫作此詞時,并非有意要作如此復(fù)雜的變化,他只是為海南春色所感發(fā),一氣貫注地寫下這首詞,因而自然真切,樸實感人,而無絲毫玩弄技巧之弊。后世詞人中也不乏擅長此法的,南宋周紫芝的《蝶戀花》下片:“春去可堪人也去,枝上殘紅,不忍抬頭覷。假使留春春肯住,喚誰相伴春同處。”前后用四個“春”字,強調(diào)“春去人也去”的孤寂。蔡伸的《踏莎行》下片“百計留君,留君不住,留君不住君須去。望君頻向夢中來,免教腸斷巫山雨”,共用五個“君”字,突出留君之難。這都是佳例。
創(chuàng)作背景
此詞作于元符二年(1099)。蘇軾在惠州貶所得到責(zé)授瓊州別駕昌化軍安置,不得簽書公事的命令,于紹圣四年(1097)四月十九日離開惠州,七月二日到昌化軍(今海南儋州市)貶所。這首詞為元符二年立春所寫春詞。
展開全文⑺天涯:多指天邊。此處指作者被貶謫的海南島。
⑻楊花:即柳絮。
賞析
這首詞是作者被貶海南時所作,是一首詠春詞。作者以歡快的筆觸描寫海南絢麗的春光,寄托了他隨遇而安的達(dá)觀思想。
此詞上、下片句式全同,而且每一片首句,都從立春的習(xí)俗發(fā)端。古時立春日,“立青幡,施土牛耕人于門外,以示兆民(兆民,即百姓)”(《后漢書·禮儀志上》)。春牛即泥牛。春杖指耕夫持犁仗侍立;后亦有“打春”之俗,由人扮“勾芒神”,鞭打土牛。春幡,即“青幡”,指旗幟。春勝,一種剪紙,剪成圖案或文字,又稱剪勝、彩勝,也是表示迎春之意。而兩片的第二句都是寫“春風(fēng)”。上片曰:“無限春風(fēng)來海上”。作者《儋耳》詩也說:“垂天雌霓云端下,快意雄風(fēng)海上來”。風(fēng)從海上來,不僅寫出地處海島的特點,而且境界壯闊,令人胸襟為之一舒。下片曰:“一陣春風(fēng)吹酒醒”,點明迎春儀式的宴席上春酒醉人,興致勃發(fā),情趣濃郁。兩處寫“春風(fēng)”都有力地強化全詞歡快的基調(diào)。接著上、下片對應(yīng)著力寫景。上片寫桃花,下片寫楊花,紅白相襯,分外妖嬈。寫桃花句,大意是乞得春神之力,把桃花染得如同血肉之色一般。丐,乞求。這里把春神人格化,見出造物主孳乳人間萬物的親切之情!安凰铺煅,卷起楊花似雪花”句,是全詞點睛之筆。海南地暖,其時已見楊花;而中原,燕到春分前后始至,與楊柳飛花約略同時。作者用海南所無的雪花來比擬海南早見的楊花,謂海南跟中原景色略同,于是發(fā)出“不似天涯”的感嘆。
此詞禮贊海南之春,古代詩詞題材中有開拓意義。同時詞又表達(dá)作者曠達(dá)之懷,對我國舊時代知識分子影響深遠(yuǎn)。這是蘇軾此詞高出常人的地方。這首詞大量使用同字。把同一個字重復(fù)地間隔使用,有的修辭學(xué)書上稱為“類字”。本來,遣詞造句一般要避免重復(fù)。《文心雕龍·練字第三十九》提出的四項練字要求,其中之一就是“權(quán)重出”,以“同字相犯”為戒。但是,作者偏偏利用“同字”,結(jié)果反取得異樣的藝術(shù)效果,不但音調(diào)增加美聽,而且主旨得到強調(diào)和渲染。這又是蘇詞高出他人之處。全詞八句,共用七個“春”字(其中兩個是“春風(fēng)”),但不平均配置,有的一句兩個,有的一句一個,有三句不用,顯得錯落有致;而不用“春”字之句,如“染得桃紅似肉紅”,“卷起楊花似雪花”,卻分別用了兩個“紅”字,兩個“花”字。事實上,作者也許并非有意要作如此復(fù)雜的變化,他只是為海南春色所感發(fā),一氣貫注地寫下這首詞,因而自然真切,樸實感人,而無絲毫玩弄技巧之弊。這也是蘇詞不同流俗的地方。
賞析二
海南島在宋時被目為蠻瘴僻遠(yuǎn)的“天涯海角”之地,前人偶有所詠,大都是面對異鄉(xiāng)荒涼景色,興起飄零流落的悲感。蘇軾此詞卻以歡快跳躍的筆觸,突出了邊陲絢麗的春光和充滿生機(jī)的大自然,在中國詞史中,這是對海南之春的第一首熱情贊歌。蘇軾與其他逐客不同,他對異地風(fēng)物不是排斥、敵視,而是由衷地認(rèn)同。他當(dāng)時所作的《被酒獨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覺四黎之舍》詩中也說“莫作天涯萬里意,溪邊自有舞雩風(fēng)”,寫溪風(fēng)習(xí)習(xí),頓忘身處天涯,與此詞同旨。蘇軾一生足跡走遍大半個中國,或是游宦,或是貶逐,但他對所到之地總是懷著第二故鄉(xiāng)的感情,這又反映出他隨遇而安的曠達(dá)人生觀。
《減字木蘭花》上、下片句式全同。此詞上、下片首句,都從立春的習(xí)俗發(fā)端。古時立春日,“立青幡,施土牛耕人于門外,以示兆民”(《后漢書·禮儀志上》)。上、下片首句交代立春日習(xí)俗后,第二句都是寫“春風(fēng)”:一則曰“無限春風(fēng)來海上”。作者《儋耳》詩也說:“垂天雌霓云端下,快意雄風(fēng)海上來!憋L(fēng)從海上來,不僅寫出地處海島的特點,而且境界壯闊,令人胸襟為之一舒。二則曰“一陣春風(fēng)吹酒醒”,點明迎春儀式的宴席上春酒醉人,興致勃發(fā),情趣濃郁。兩處寫“春風(fēng)”都有力地強化全詞歡快的基調(diào)。以后都出以景語:上片寫桃花,下片寫楊花,紅白相襯,分外妖嬈。寫桃花句,大意是乞得春神之力,把桃花染成粉紅。這里把春神人格化,見出造物主孳乳人間萬物的親切之情。寫楊花句,卻是全詞點睛之筆。海南地暖,其時已見楊花。作者次年人日有詩云“新巢語燕還窺硯”,方回《瀛奎律髓》評此詩云:“海南人日,燕已來巢,亦異事!痹瓉碓谥性,燕到春分前后始至,與楊柳飛花約略同時。以此知海南物候之異,楊花、新燕并早春可見。而早春時節(jié),中原時或降雪。作者用海南所無的雪花來比擬海南早見的楊花,那么,海南即是跟中原一般景色。于是發(fā)出“不似天涯”的感嘆了!@是全詞的主旨所在。
如前所述,此詞內(nèi)容一是禮贊海南之春,在中國古代詩詞題材中有開拓意義;二是表達(dá)作者曠達(dá)之懷,對中國舊時代知識分子影響深遠(yuǎn)。這是蘇軾此詞高出常人的地方。以南北宋之交的朱敦儒的兩首詞來對讀,朱的《訴衷情》也寫立春:“青旗彩勝又迎春,暖律應(yīng)祥云。金盤內(nèi)家生菜,宮院遍承恩。時節(jié)好,管弦新,度升平;蒿L(fēng)遲日,柳眼梅心,任醉芳尊!边@里也有“青旗”、“彩勝”、“惠風(fēng)”、“柳眼”、“醉尊”,但一派宮廷的富貴“升平”氣象,了解南北宋之交政局的讀者自然會對此詞產(chǎn)生遺憾和失望。比之蘇詞真切的自然風(fēng)光,遜色得多了。朱敦儒另一首《沙塞子》說:“萬里飄零南越,山引淚,酒添愁。不見鳳樓龍闕又驚秋。九日江亭閑望,蠻樹繞,瘴云浮。腸斷紅蕉花晚水西流!边@是寫南越的重陽節(jié)。但所見者為“蠻樹”、“瘴云”,由景引情者為“山引淚,酒添愁”,突出的是“不見鳳樓龍闕”的流落異鄉(xiāng)之悲。朱敦儒此詞作于南渡以后,思鄉(xiāng)之愁含有家國之痛,其思想和藝術(shù)都有可取之處,吳曾《能改齋漫錄》卷十七“顏持約詞不減唐人語”條也稱贊此詞“不減唐人語”。但此類內(nèi)容的詞作在當(dāng)時詞人中不難發(fā)現(xiàn),與蘇詞相比,又迥異其趣。二詞相較,對異地風(fēng)物有排斥和認(rèn)同的差別,從而更可見出蘇詞的獨特個性。
這首詞在寫作手法上的特點是大量使用同字。把同一個字重復(fù)地間隔使用,有的修辭學(xué)書上稱為“類字”。(如果接連使用稱“疊字”,如李清照《聲聲慢》“尋尋覓覓,冷冷清清,凄凄慘慘戚戚”。)清人許昂霄《詞綜偶評》云:“《玉臺新詠》載梁元帝《春日》詩用二十三‘春’字,鮑泉奉和用三十‘新’字······余謂此體實起于淵明《止酒》詩,當(dāng)名之曰‘止酒詩體’!北緛,遣詞造句一般要避免重復(fù)!段男牡颀垺ぞ氉值谌拧诽岢龅乃捻椌氉忠,其中之一就是“權(quán)重出”,以“同字相犯”為戒。但是,有的作者偏偏利用“同字”來獲得別一種藝術(shù)效果:音調(diào)增加美聽,主旨得到強調(diào)和渲染。而其間用法頗多變化,仍有高下之別。陶淵明的《止酒》詩,每句用“止”字,共二十個,可能受了民間歌謠的影響,畢竟是游戲之作。梁元帝《春日》詩說:“春還春節(jié)美,春日春風(fēng)過。春心日日異,春情處處多。處處春芳動,日日春禽變。春意春已繁,春人春不見。不見懷春人,徒望春光新。春愁春自結(jié),春結(jié)誰能申。欲道春園趣,復(fù)憶春時人。春人竟何在,空爽上春期。獨念春花落,還似昔春時!惫彩司渚褂枚齻“春”字,再加上“日日”、“處處”、“不見”等重用兩次,字法稠疊,頗嫌堆垛。再如五代時歐陽炯《清平樂》:“春來階砌,春雨如絲細(xì)。春地滿飄紅杏蒂,春燕舞隨風(fēng)勢。春幡細(xì)縷春繒,春閨一點春燈,自是春心繚亂,非干春夢無憑。”這首詞也寫立春,為突出傷春之情,一連用了十個“春”字,句句用“春”,有兩句用了兩個“春”字,也稍有平板堆砌之感。蘇軾此詞卻不然。全詞八句,共用七個“春”字(其中兩個是“春風(fēng)”),但不平均配置,有的一句兩個,有的一句一個,有三句不用,顯得錯落有致;而不用“春”字之句,如“染得桃紅似肉紅”,“卷起楊花似雪花”,卻分別用了兩個“紅”字,兩個“花”字。其實,蘇軾在寫作此詞時,并非有意要作如此復(fù)雜的變化,他只是為海南春色所感發(fā),一氣貫注地寫下這首詞,因而自然真切,樸實感人,而無絲毫玩弄技巧之弊。后世詞人中也不乏擅長此法的,南宋周紫芝的《蝶戀花》下片:“春去可堪人也去,枝上殘紅,不忍抬頭覷。假使留春春肯住,喚誰相伴春同處。”前后用四個“春”字,強調(diào)“春去人也去”的孤寂。蔡伸的《踏莎行》下片“百計留君,留君不住,留君不住君須去。望君頻向夢中來,免教腸斷巫山雨”,共用五個“君”字,突出留君之難。這都是佳例。
創(chuàng)作背景
此詞作于元符二年(1099)。蘇軾在惠州貶所得到責(zé)授瓊州別駕昌化軍安置,不得簽書公事的命令,于紹圣四年(1097)四月十九日離開惠州,七月二日到昌化軍(今海南儋州市)貶所。這首詞為元符二年立春所寫春詞。
蘇軾(sū shì)
蘇軾(1037-1101),北宋文學(xué)家、書畫家、美食家。字子瞻,號東坡居士。漢族,四川人,葬于潁昌(今河南省平頂山市郟縣)。一生仕途坎坷,學(xué)識淵博,天資極高,詩文書畫皆精。其文汪洋恣肆,明白暢達(dá),與歐陽修并稱歐蘇,為“唐宋八大家”之一;詩清新豪健,善用夸張、比喻,藝術(shù)表現(xiàn)獨具風(fēng)格,與黃庭堅并稱蘇黃;詞開豪放一派,對后世有巨大影響,與辛棄疾并稱蘇辛;書法擅長行書、楷書,能自創(chuàng)新意,用筆豐腴跌宕,有天真爛漫之趣,與黃庭堅、米芾、蔡襄并稱宋四家;畫學(xué)文同,論畫主張神似,提倡“士人畫”。著有《蘇東坡全集》和《東坡樂府》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