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庭樹不知人去盡,春來還發(fā)舊時花!
------該詩句摘自唐代詩人岑參的《山房春事二首》
風恬日暖蕩春光,戲蝶游蜂亂入房。
數(shù)枝門柳低衣桁,一片山花落筆床。
梁園日暮亂飛鴉,極目蕭條三兩家。
庭樹不知人去盡,春來還發(fā)舊時花。
賞析
唐朝極盛的時期,據(jù)唐玄宗天寶十三載戶口的記載:全國為九百零六萬九千多戶,五千二百八十八萬多口。經(jīng)過“安史之亂”,打了八年的仗,國家遭到 嚴重破壞,死的人很多,到唐代宗廣德二年,全國戶口大減,這一年只有二 百九十多萬戶,一千六百九十多萬口了。
岑參這首詩,反映了當時社會在這次戰(zhàn)亂中所遭到破壞的情況。不過他 不是用數(shù)字而是用形象,選取了一個非常典型的情景。
唐代封建士大夫都有“別業(yè)”,即后來所說的別墅,也就是題目中所說 的“山房”。“春事”,即春天的景色。這首詩通過山房春色表現(xiàn)了社會的 滿目凄涼。
西漢景帝時,梁孝王修建梁園(在今河南商丘縣東),到唐代還是著名 的風景區(qū)。這里有許多亭臺苑囿(yòu),是人煙稠密的地區(qū)。一到春天,風 光明媚,游人聚集,十分熱鬧?墒窃娭袑懙牟皇沁@番景色。
在日落黃昏的時候,這個過去的風景區(qū)里,卻寂寞無人。只看見一大群一大群的黑老鴰(guā)落在樹上,回到自己窠里。原有的屋舍樓臺不見了, 前來游賞的人們也不見了。望到盡頭,也不過是稀稀落落的兩三戶人家。多 么蕭條!詩人寫到這里,還只說了現(xiàn)在的凄涼衰敗,并沒有指出過去的繁華。 下面才進一步反映昔盛今衰的景況。這里還有樹木,F(xiàn)在春天來了,這些過去庭苑中的樹木,還和往常一樣,在春風的吹拂下,發(fā)芽滋長,繁花滿枝,嫩紅軟白,璀燦成叢。自然界的春 光,依舊是濃濃的?墒沁@些花呀,開給誰來欣賞呢?這里已經(jīng)沒有人了, 死的死,逃的逃,那么,樹木在這兒裝點春光有什么用呢!庭苑中的樹木,因為沒有知覺,并不知道人事的變化。所以春天一來,還和過去太平時代一樣開花。假若它們也有知覺,在這荒涼景色之中,哪里 還有心情開花呢?但是詩人是有知覺、有感情的,他看到樹木開花,回憶到 過去,想起往日的繁華,必然要產(chǎn)生無窮的感慨。用“還發(fā)舊時花”五個字 很概括地一指點出來,讀者就可以理解到這里過去的繁華景象了。簡括的語 言,蘊藏著深深的慨嘆。詩人多么善于攝取鏡頭,在亂鴉夕照的蕭條村落中,把無數(shù)艷發(fā)的春花突出出來,造成極不調和的景色,明顯地袒露出戰(zhàn)禍的傷痕。
鑒賞
山房就是營造于山野的房舍、別墅。春事指的是春色、春光。這兩首詩雖然都與春事有關,但內(nèi)容與情調很不一致,可能不是同一時間的作品,不能算作組詩,只是編輯者的湊合。
第一首詩切合題意,寫的是濃郁的春光充天塞地,不僅山野處處萬紫千紅,連山房書屋都被蜂蝶花木占領。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作者對生活的熱愛,對前途充滿信心。
第二首詩是吊古之作。梁園又名兔園,俗名竹園,西漢梁孝王劉武所建,故址在今河南省商丘縣東,周圍三百多里。園中有百靈山、落猿巖、棲龍岫、雁池、鶴洲、鳧渚,宮觀相連,奇果佳樹,錯雜其間,珍禽異獸,出沒其中。梁孝王曾在園中設宴,一代才人枚乘、司馬相如等都應召而至。到了春天,更見熱鬧:百鳥鳴囀,繁花滿枝,車馬接軫,士女云集。
就是這樣一個繁盛所在,如今所見,則是:“梁園日暮亂飛鴉,極目蕭條三兩家!边@兩句描畫出兩幅遠景:仰望空中,晚照中亂鴉聒噪;平視前方,一片蕭條,唯有三兩處人家。當年“聲音相聞”、“往來霞水”(枚乘《梁王兔園賦》)的各色飛禽不見了,宮觀樓臺也已蕩然無存。不言感慨,而今古興亡、盛衰無常的感慨自在其中。從一句寫到二句,極自然,卻極工巧:人們對事物的注意,常常由聽覺引起。一片聒噪聲,引得詩人抬起頭來,故先寫空中亂鴉。“日暮”時分,眾鳥投林,從天空多鴉,自可想見地上少人,從而自然引出第二句中的一派蕭條景象。
詩人在遠望以后,收回目光,就近察看,只見庭園中的樹木,繁花滿枝,春色不減當年。就象聽到丁丁的伐木聲,更感到山谷的幽靜一樣,這突然闖入他的視野中的絢麗春光,進一步加深了他對梁園極目蕭條的印象。梁園已改盡昔日容顏,春花卻依舊盛開!庭樹不知人去盡,春來還發(fā)舊時花!痹娙瞬徽f自己深知物是人非,卻偏從對面翻出,說是“庭樹不知”;不說此時梁園頹敗,深可傷悼,自己無心領略春光,卻說無知花樹遵循自然規(guī)律,偏在這一片蕭條之中依然開出當年的繁花。感情極沉痛,出語卻極含蓄。
作為一首吊古之作,梁園的蕭條是詩人所要著力描寫的。然而一、二兩句已經(jīng)把話說盡,再要順著原有思路寫出,勢必疊床架屋。詩人于緊要處別開生面,在畫面的主題位置上添上幾筆艷麗的春色。以樂景寫哀情,相反而相成,梁園的景色愈見蕭條,詩人的吊古之情也愈見傷痛了,反襯手法運用得十分巧妙。
全詩分前后兩部分,筆法不同,色調各異,然而又并非另起爐灶,“庭樹”與“飛鴉”暗相關合(天空有鳥,地上有樹)。篇末以“舊時花”遙應篇首“梁園”,使全詩始終往復回還于一種深沉的歷史感情之中。沈德潛在《唐詩別裁》中贊許這首詩說:“后人襲用者多,然嘉州實為絕調。”歷來運用反襯手法表現(xiàn)吊古主題的作品固然不少,但有如此詩老到圓熟的,卻不多見。